一宇任平生

城市山歌
已弃号

做人失败ABO(豪药)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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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鸩罂粟没马上回答,只是望着窗外出神,过了一会儿,他才把脸转向了岳灵休。

“我是被吓的。”他面无表情地,“病患家属上门找麻烦,我不在,同事替我挨了几刀,有一刀划在他右腕动脉上,以后怕是再也做不了手术了。”

岳灵休听了,潜意识地探出右手去摸驾驶座旁凹槽里的那叠报纸。

鸩罂粟说的遭遇,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在报纸上还分事件经过、后继发展、社会启示报道过多次,打开电视,专家公()知们在屏幕里常常是坐成一圈,唾沫横飞指手画脚地发表高见,让人不记住都难。

鸩罂粟低头看了眼岳灵休手上的动作,然后把目光悄悄移开:“前段时间上报的医闹,相关人物中提到的那个Z医生就是我。”

岳灵休幽幽叹了口气,一时间也没说话。车驶到十字路口,他踩了个刹车,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了车。

趁着等候的间隙,岳灵休从座间储物箱里拿出包烟,抽出一根刚叼到嘴上,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把烟从嘴里取了下来:“不介意我抽根烟吧?”

鸩罂粟摇了摇头:“没关系。”

于是他又重新叼上了那根烟,然后把手伸进储物箱里去摸火机,眼见着红灯从二十秒跳到五秒,嘴里的烟屁股都要被咬扁了,打火机还是不见踪影。岳灵休皱了皱眉,觉得今天有点背。

这时,一根闪着蓝光的火苗凑到跟前。抬眼一看,鸩罂粟抬手按燃了一只打火机,把上窜的火苗递到烟卷那。岳灵休低下头,配合着点燃了烟,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打开车窗,往窗外吐出一线青烟。

他接连吸了几口,缓过了烟瘾,然后扭头问鸩罂粟:“你们医生吸烟么?”

这种问题鸩罂粟听多了,类似的还有“你们医生喝酒么”、“你们医生吃保养品么”、“你们医生生病打不打针”,好像医生被排除在正常人之外一样。

鸩罂粟拿起那只烟盒,兀自抽出一根点燃了,驾轻就熟地深吸一口,把烟喷出窗外。“我偶尔抽,但抽的不算凶。”

“那个……”岳灵休手指夹着烟打着方向盘,让车扭头下了高架,往反向车道而去。“要不要找心理医生开导一下,你还那么年轻,为这种破事中断职业生涯多划不来。”

鸩罂粟抬眼看了眼路牌,上面写着“虹桥机场航站楼”,知道岳灵休这是大大的开过头了。他也不说破,几口把那根香烟吸完。把烟头丢进车上的烟灰缸里,鸩罂粟宽慰地拍了拍岳灵休的肩膀:“我只是休息一阵,又不是不工作了。否则没了钱,谁来养我?”

这话如果是剑无极说,岳灵休会立马蹦出一句“叔叔养你”;如果南宫恨说,他应该会说“那你就去死吧”,但鸩罂粟这么说,他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和这个医生说话,他总是畏手畏脚,生怕惹对方不高兴。——但偏偏又不排斥和他呆在一起。

真是奇了怪了。

“我认识个心理医生,你可以去看看。”没摸到报纸,也没摸到打火机,这下连偌大的烟灰缸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岳灵休当着鸩罂粟的面又不好意思把烟头扔窗外,便只能拿手指继续夹着。“不是说你心理有什么问题……你明白的吧?”

直来直往惯了,突然要他小心翼翼哄着什么人,任何语言从嘴巴里蹦出来都变得不得章法。

“我明白的,谢谢。”

“不怕你笑话,15年我炒股赔进去了一套房子的钱,那时候落下个心悸的毛病。后来去看了心理医生,哈哈哈哈……”岳灵休笑了笑,“完全没什么用!都靠自我开导。”

那你还让我去看心理医生。鸩罂粟这么想着,扭头看了岳灵休侧脸一眼。见他浓眉大眼的长相和虎背熊腰的身材在忽明忽暗的路灯投射下现出如同大山般宽厚的轮廓。

他突然很想说“那你帮我看看”。

但他觉得自己这样有些轻浮,便克制地抿了抿嘴。

没想到岳灵休却开了口:“改天我来给你开导开导。”

这下是真没忍住,鸩罂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到了楼下,他并没有让岳灵休上去。一来,已经很晚了,二来,这种开始于肉()体之上的关系,突然走得太近会让他不习惯。好在岳灵休也明白,很礼貌地和他道了别便驱车离开了。

岳灵休回家路上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两人床也上了,饭也吃了,天也聊了,却总觉得少做了一件事。突然,他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擦,竟然没要他联系方式!”

两人相处了一晚上,他竟然连对方一个电话号码都没留。他连叹了三口气,感觉和对方真是露水情缘了。

 

岳灵休重新回剑无极的那家证券公司上了班。

正逢公司乔迁之喜,整个上海分部都搬去了新建成的SH中心。可惜这幢新地标美则美矣,上了高层通风系统却不灵光,下午两点到四点之间,还会出现短暂缺氧的现象。加上新装修后那股甲醛味道还没来得及散去,密闭的办公室内的空气质量堪比重度污染。

岳灵休重新入职,手上项目不多,因此大半的工作时间都坐班在公司。在办公室里坐钟似的坐了一个礼拜后,岳灵休终于扛不住了。

他涕泗横流、咳嗽不止、头晕眼花。

一个雾蒙蒙的下午,潮湿浑浊、悬浮着颗粒的空气加重了岳灵休的病。他终于连车都开不动,打了辆滴滴专车连滚带爬地去了区里的一家三甲医院挂号。

两只手指夹着单子,岳灵休仰着头坐在呼吸内科外的一排座椅上,时不时捂着嘴吭吭吭地呛上一阵。在咳完后的一阵头晕眼花中,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他的肩膀。

半死不活地把眼睛眯开条缝,一对泪痣出现在视线里。

“鸩罂粟?”

鸩罂粟正弯下腰低头看着他,身上穿着白大褂,是正在工作中的状态。“你怎么了,才多久不见就病成这样。”

“别提了……”岳灵休调整坐姿后又非常热闹地咳嗽了一会儿,“新的办公室估计甲醛超标,我一上工就不对劲。”

鸩罂粟握住岳灵休的下巴,把他嘴巴掰开,然后垂着眼去看咽喉:“肿得厉害,上呼吸道感染了吧。”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还烧上了。”

岳灵休随他摆布了一会儿,就听到广播里报到了自己的号。鸩罂粟一把扶起了他,把他送到科室门口,然后轻声在耳边说:“我现在忙,等下再来看你。”

岳灵休觉得怪痒的,等鸩罂粟走远了,他还忍不住摸了摸耳朵,靠在门框上傻笑了一会儿。

坐在里面的医生千雪孤鸣看他那傻样,以为他病糊涂了,让旁边的女护士赶紧扶他进来坐了。

千雪看了化验单,一阵询问后,就哗哗哗开了两页药方,然后言简意赅地说:“你这是上呼吸道感染,挂三天水,药按医嘱吃,一顿不要少。”

岳灵休低着头看了下病历,按照药单的长度,他推测出自己病得似乎挺严重的。正皱着眉研究着超标好几项的化验单子,千雪突然凑近低声问他:“你和鸩医生是什么关系?”

岳灵休抬头呆滞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没什么关系。”

“骗谁呢。”千雪对着电脑在HIS系统输入刚开的药方,然后在一张纸上写下几个数字,顺着虚线撕下递给岳灵休,“去结个账然后凭着单子拿药。打针在一楼注射室,就是你出去后笔直走再左拐,后面有条走廊再右拐……”

“等等!”千雪又抬起头问旁边的小护士:“再左拐还是右拐来着?”

小护士刚才在旁边填单子,没留意他之前说的话,因此只是发出一个困惑的声音。

他眨巴了一下蓝色的双眼挥了下手:“算了,你等下拿完药问下药房的医师就行了。”

 

因为脑子里来回回荡着“等下再来看你”这句话,岳灵休取了药后,拎着装满药的塑料袋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呼吸内科外的椅子上。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鸩罂粟急急忙忙地赶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他皱着眉。刚才在注射室里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人,这才折返到了老地方。

“等你嘛。”

见岳灵休手腕上挂着的袋子里还有输液袋,鸩罂粟忙伸手过去探了探温度:“还凉着,赶紧去注射室打。”说完他又一把搀起岳灵休,把他往注射室的方向带。

配了药竟然不去挂水,在老地方苦等自己。

这种事禁不起细想,多想一分,一颗心便在腔子里砰砰乱跳。

鸩罂粟拽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岳灵休一路风风火火到了注射科。

今天打针的人很多,鸩罂粟拿起岳灵休的药单一看,上面除了要挂液外,还有一针屁股针。他扭头往里面一瞧,光是打大针的就排着二十多个人,看过去乌压压一片。

等岳灵休领了挂盐水的号,他果断取了屁股针的针剂和针头,把岳灵休领进了旁边一间小科室里。

“这是?”岳灵休看着鸩罂粟面无表情地甩上门,心里涌出了不祥的预感。

鸩罂粟摇了摇针剂,把一管黄色的液体推进一个很粗的针筒里,然后拔下另一段针头的盖帽,对岳灵休说:“脱()裤子。”

“啊?”

鸩罂粟不耐烦地伸手解了他腰带,把裤子往下扯了一段,然后就一针扎了进去。

岳灵休一个猝不及防,面目都扭曲得失了形状,不过还好没叫出声,不至于破坏了硬汉的形象。

等岳灵休一瘸一拐地从小黑屋出来,刚好轮到他挂水。帮忙打针的是新来的小护士,姓殷,擦着粉色的口红喷着香水,打针的时候还盯着岳灵休笑吟吟地瞧。鸩罂粟在旁边连连皱眉,还配合着打了个闷声喷嚏。等殷护士走后,他拿起岳灵休的病历卡扇了扇四周香喷喷的空气,然后起身调整了滴液的速度。刚准备坐下,手机就响了起来。

接起电话,鸩罂粟嗯嗯啊啊地应了几声,又是忙碌地起身。“我要去看个片,稍微离开一下。”

刚转身准备走,他的白大褂下摆就被岳灵休一把抓住了。

“对了,你电话是多少?”

鸩罂粟被问得一愣,反应了几秒才掏出夹在衣袋上的钢笔,牵过岳灵休的右手,在他的手掌上写下一串数字。

“等下在这里等我。”他拍了拍岳灵休结实的肩膀,补充了一句:“很快的。”

岳灵休低头盯着那串数字默背了一会儿,然后右手掏出手机把数字一个个输了进去。

 

过了二十分钟,鸩罂粟果然又回到了注射室。这次他换回了日常的衣服,俨然是一副下班的模样。

鸩罂粟从公文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岳灵休,看他喝得差不多了,才把瓶子接过来,重新盖上盖放在座位间。

两人默默无言地盯着墙壁上的挂钟沉默了一会儿,岳灵休终于转过头直截了当问他:“手好了?”

鸩罂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笑了一下:“没好,先过来帮忙看看病历,暂时不动手术。”

“我看你刚才扎针扎得可准。”

“一针而已。”其实是急的。

“……这样也挺好的,以后看病找你。”

“可千万别找我。”鸩罂粟摆了摆手,“找我等于生大病了。对了,你饿么?”

岳灵休点了点头。

“等下挂完水去吃,还是我买点过来?”

岳灵休抬头看了眼输液袋,还有一瓶半,最快也还要一个多小时。自己倒是无所谓,拖累鸩罂粟一起挨饿就没意思了。“那就随便买点吧。”

“好。”

鸩罂粟把包放回座位上,从里面拿出个钱包放进口袋里,然后慢悠悠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岳灵休接到了鸩罂粟的电话,问他要吃什么。鸩罂粟应该是在一个上海点心铺子里,报出来的菜式都是米粥小笼葱油拌面之类的。岳灵休挂下电话后,总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鸩罂粟回来后,把粥放在两人座位间的窄板上。岳灵休用没挂针的右手像独臂神尼一样一勺勺往嘴巴里塞,一面呼噜噜喝着粥,一面问:“小鸩啊,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鸩罂粟愣了一下,过了会儿才指了指装在塑料袋里的那张病历卡:“这上面你自己写的。”

“哦。”岳灵休虽然得到了答案,心里却有些失落。

 

打完针,鸩罂粟开车送岳灵休回家。因为新的工作单位离家有点远,所以他现在都开车上下班。车停到公寓楼下,岳灵休正犹豫着要不要邀请他上去,鸩罂粟却果断下了逐客令:“早点休息吧,明天记得来打针。这段日子多休息。还有,那个办公室就别去了。”

岳灵休答应了一声,然后拉开车门,一脚刚踩在地上,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回到家给我个电话。”

鸩罂粟听了嗤笑了一声,觉得这种相处模式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知道了。”

等岳灵休洗完澡往床上一瘫,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跳着台时,手机响了起来。没来得及把电视音量调小,他就接起了电话。

“我到家了,那个,你吃药了么?”

“还没,现在还在烧水。”

电视刚好停在中央八套的黄金剧场,在重播张纪中版的水浒,片尾曲是刘欢的《好汉歌》,正唱到风风火火闯九州。鸩罂粟大概是听到了,在电话那头像是笑了一声,然后飘来一句:“大郎,记得吃药,早点休息吧。”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岳灵休看着手机愣了一会儿,然后脸刷得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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