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宇任平生

城市山歌
已弃号

做人失败ABO(豪药)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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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周一晨会。

九界证券的研究部经理俏如来坐在圆桌一端侃侃而谈。

“我个人认为,美联储新主席鲍威尔是个披着鸽子皮的鹰派。看新老大到底是鹰还是鸽,一般我看三点:看他对经济形势、通胀的表述,还有对加息的态度。经济形势他用了一个很普遍的词,strong,这个是客观描述。大家看,美股攀升,美国房价上涨,工资上涨,失业率下降……”

岳灵休对海岸那边的经济形势兴致缺缺。坐在圆桌另一头,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一支圆珠笔,把笔帽按到底,再看着它被里面装着的弹簧弹起五公分高。

他刚修完病假,身体是好得差不多了。借着健康抱恙的这段时日,他和鸩罂粟混了个半熟。虽然鸩罂粟偶尔有只字片语让他的粗神经为之一颤,但两人关系并没有实质性发展。

鸩罂粟那边对他们的关系是很谨慎的。

荒唐滑稽的相识,虽然为两人关系打开了局面,但反而让鸩罂粟更加瞻前顾后,顺带着岳灵休也跟着缩头缩脑起来。

有一次,鸩罂粟开车送岳灵休从医院回家,聊到一部电影时说“人有时候因缘际遇下可能在肉体关系上先跨出一步,却要交心后才能成为伴侣”。

岳灵休阅读理解再差都听出来了,鸩罂粟这话重点就是“交心”。

可是他们这样都不算交心吗?

他犯了难。

岳灵休这个人,为人是很真诚的。所以他朋友众多,而且大都与他推心置腹。——真把人当朋友,自然是要走心。

他自以为在这群人中,论交心,鸩罂粟是不一样的。

不是程度的问题,而是关乎维度。

可是鸩罂粟意思却是交心得还不够。

岳灵休本来就通直的脑神经,开始在“交心”这两个字上拧起绳来。

有一次在家想抽烟,打火机用完了,他翻来覆去找到一盒子火柴。划拉开一根,为自己点上烟后,这就又琢磨上了。一面用有限的城府去思量,一面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火柴。

等他觉得自己头又大了一圈时,火柴梗也就在桌面上搭出了两个字“交心”。

不过纠结归纠结,也不算全无收获。因为和鸩罂粟几乎每天都有信息往来,所以挂完最后一瓶水出院后,岳灵休并没有以后会断了联系的顾虑。不过两人工作一个在浦东,一个在浦西,天天见面不大方便。而且鸩罂粟慢慢适应新工作环境后,也逐渐繁忙起来。比如今天本来约他吃晚饭,他刚好在外地开会,只能往后再约。

岳灵休心里儿女情长的东西毕竟有限,在鸩罂粟这个名字上思索了十分钟后,脑筋又拐到晨会上。

“对通胀率,他的措辞是low &stable,这是很缓和的用词……对加息的态度,他趋于保守了,在报告中提及depend on income data……”

岳灵休听得皱了皱眉,发觉自己对此还是毫无兴趣。不过聪明的人能通过措辞就推断出他人的态度,这点他还是很羡慕的。于是他的心思又拐回到了鸩罂粟身上。如果不是俏如来坦白过自己爱情上是一张白纸,岳灵休倒是想让他帮忙分析分析鸩罂粟对自己什么态度。

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觉得那里面儿女情长的东西似乎是变多了。

晨会结束后,公司老总元邪皇扭头对岳灵休说:“对了,交易所明天有个预防债券违约的讲座,雪山银燕去我不放心,你刚回到我们行业,也代表我们公司去旁听下,顺道学习学习吧。”

岳灵休以为就是听听,凑个人头数,所以没当回事。

到了第二天一上会,他就觉得不对头了。

在上交所某间大会议室里坐定后,岳灵休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进程单。上面安排了四家证券公司在会议上分享心得,九界证券被安排在最后。

其他三家证券的代表他一看名字全认识,也就火速在会议室里拿视线锁定了本尊。苗疆证券是苍狼,海境证券是欲星移,东瀛证券是赤羽。这几个人手上都拿着或薄或厚的稿纸,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岳灵休转头看向身边的同事银燕,手上一张稿子都没有,可见是要脱稿演说了。

他自认艺高人胆大,但不打草稿的演讲,还是面对上交所诸位老师以及各位同行,难免有点发怵。心里佩服银燕真是专业精进,看上去老实巴交,胆子竟然大到如此地步。

但仔细观察银燕的状态,发觉他却是六神无主,眼神飘忽,全然不像那么回事。

“你有准备吗?”岳灵休推了推银燕。

 “唉,岳总。”银燕低下头,拿手指在鼻子前蹭了蹭,实话实说,“我把稿纸忘公司了。”

第一个分享经验的是欲星移。海境证券信誉资质良好,近三年受托的债券里没有一只违约的。因此欲星移腰板挺得老直了,对自己公司怎么防范风险、化解潜在危机,滔滔不绝,末了还配上两个案例,讲得相当生动,旁边听着的交易所女老师都不住点头。

后面苍狼和赤羽所在的公司,近三年各有一只债券违约,但是处置及时得当,没有给投资者造成实质上的损失。两人各自就那只违约债券进行了深入分析,还把公司新制定的相关规则叙述了一通,也算交了差。

雪山银燕,前几分钟勉强维持着淡定从容,此刻更是八风不动,怀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如旭日般从座位最后一排升了起来。

“这次让我们九界证券分享经验,不是因为在违约风险控制方面有卓越表现。而是因为……我司去年违约债券支数最多。光2016年,我司受托的债券中就有10只发生违约,将近一半了。”说完银燕不好意思笑了,为了缓解尴尬,还发出了“哈哈”的声音。

大概没见过这样分享经验的,坐着的同行们还有上交所老师有不少也低下头笑了。

银燕看着大家的表情,觉得反响似乎还不错,因此重拾了些许信心:“我们的经验是,一旦发现债券违约,一定要立即跟交易所沟通,马上停牌,否则找上门的投资者会以几何形式增长。这点,我替我司同事谢谢交易所!”

因为知道他们是一窝的,交易所老师听了以后忍俊不禁地看了旁边的岳灵休一眼,然后转头问银燕:“你们有只债,叫14烛阴债,最近也违约了,你们这边有什么应对措施吗?”

银燕先是一愣,然后拿手肘杵了杵岳灵休。很显然,银燕对这只新违约的债券是一无所知。

我日。岳灵休心里骂了一句,怎么又一个违约了?元邪皇还要不要公司了?

银燕很正直地看了老师们一眼:“这就交给我的同事岳灵休回答。”

然后他,坐下了。

岳灵休万分尴尬地笑了笑,心想我今年7月刚回的公司,这种倒霉的汇报工作为什么要交给我?

于是岳灵休站起身后只是一阵搓手:“我也,哈哈哈哈……我也不是很清楚,哈哈哈哈。”一场大会就这么糊里糊涂、但又气氛热烈地结束了。

从交易所出来,天下起了暴雨,岳灵休抬头看着漫天雨幕犯起了愁。好在银燕带了把伞,从后面一声“岳总”赶了上来。正走到交易所正门口准备撑开伞,银燕就接到了元邪皇的电话。

交易所楼下没有地下车库,车都只能停在外面的公用停车场地上。岳灵休撑着伞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银燕没跟上来。转头一看,刚打完电话的银燕面如土色地跟在后面,和他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

“共撑把伞怎么了?扭扭捏捏的。”岳灵休冲他招了招手。

银燕摸了摸额前被雨打下的一簇头发说:“我想让自己看起来惨一点。”

 

最终银燕挤上了岳灵休车的副驾驶,全身都滴答滴答的,像刚耕耘回家的水牛。

按之前打算,岳灵休先送银燕回办公楼,然后驱车赴约。晚上他要和别小楼李剑诗夫妇吃饭,餐厅定在利苑,从交易所开车过去不过二十分钟车程。但雨下得又急又密,挡风玻璃模糊一片,雨刷刚擦出一块明镜,就很快又被大雨覆盖了。路上的车辆都降低了行车速度,在各大主行道上大排长龙。

银燕滑开手机,看了眼天气预告:“今天橙色暴雨预警。”

最近全国多地大降水,报纸上时不时有“去武汉看海”、“去杭州弄潮”这样的报道。很多不在当地的人看新闻都是图个热闹,配图上在街道上划水的、滑气垫艇的、cos忍者龟的、抱着大树拿着话筒撕心裂肺做报道的,都够办公室里众人乐上很久。

等乌云落到了自己头上,这下大家可就乐不起来了。前后车大声鸣笛,噪音黏着雨水,粘在耳膜上,让人心烦气躁。

“杨浦区的大学校区都捞鱼了。”银燕开始浏览各大网站上关于上海暴雨消息的实时更新。

岳灵休此刻正盯着前方的车屁股出神,心里默念这车怎么还不换道。

“五角场商场里也进水了。”

怎么还不换道,你是傻叉吗。

“唉浦东机场也看海了。”银燕滑到一条最热的动态。

大傻叉,你换不换道。岳灵休忍无可忍按住了喇叭。

“虹桥机场更厉害。”

听到“虹桥机场”四个字,岳灵休顿时转过头,忙把银燕拿手机的手拉到自己跟前低头一瞧。紧接着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航线纵横,输入了鸩罂粟的航班号。

“等下前面那个地铁站放你下来。”岳灵休打了圈方向盘把车换了个方向,“我有急事。”

“什么急事?” 银燕觉得莫名其妙。

岳灵休没心思跟他解释。想到俏如来有个师兄在机场工作,于是他直接拨通了俏如来的电话。

 

药监局组织了一次全国范围的专门会议,是有关肺癌晚期特效药临床试验的。鸩罂粟所在的医院是试点单位,肺科主任刚好出国交流,剩下的就数他相关经验比较丰富,因此医院让他代为参加。

一路上都还算顺利,虽然快报上显示航班有80%可能性延误,鸩罂粟甚至都已经提交了在北京加住一晚的申请,没想到班机竟然只推迟一个小时就起飞了。即便飞机到了上海上空盘旋了三圈才降落,也就多耽搁了二十分钟,旅途一直到这里都像是抽中了ssr。但等舱门一开,乘务员和乘客们拥到门口,就集体傻眼了。

停机坪上看不到一片路面,倒像是无尽浩瀚的湖泊。远处滑行的飞机,轮胎大半泡在水里,所经之处水花飞溅,光用铁鸟拂水还不足以形容,这鸟还得是疯的。不远处几辆白色的拖车像是鸽子泡在了汤里。

水面上,两辆摆渡车乘风破浪而来,停在舷梯三十米开外。

前面那辆车门一开跳下个人,手里撑着把黑雨伞,下地没走几步,整把伞就被吹成个留声机,顺带着连继续前行都无比艰难。

那人缓慢地往前挪了两步,索性放下伞,勉力在如注的暴雨中站定了,原地转了半圈,借着风力顺了伞骨,才艰难地把伞收起。虽然不再是寸步难行,但没了雨布的遮蔽,他很快被淋了个透心凉。

排水口处拧着细小的涡,水面飘荡不定,他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在水流里挪动。纵使身材高大,水也漫过了膝盖。

看到挤在舱门口的鸩罂粟,那人在倾盆的暴雨中露出一个被雨水打得龇牙咧嘴的笑容。冲鸩罂粟做了个原地别动的手势,他手里牢牢攥着那柄伞,往楼梯口一步步淌水而来。

乘客们根据乘务员指示,开始有序而又仓皇地走下舷梯。

行李箱的两根拉杆已经被飘进舷梯的雨水打湿,鸩罂粟甚至忘记收起便一把拎了起来。他提着拉得老长的箱子,抻直了腿,动作滑稽地一格一格往下走,并时不时抬头看着舷梯外一侧。旁边的乘务员怕这位乘客从楼梯上滚下去,不停提醒他留意脚下。

那人终于到了舷梯口。他往后撸了把湿淋淋的头发,然后抬起头眯起眼看着鸩罂粟。

“给我。”岳灵休伸出手接过旅行箱,把手上的伞撑开递给鸩罂粟后,他转身扛起箱子淌着水往摆渡车的方向走。“走吧,赶紧的。”

鸩罂粟牢牢抓着伞柄在后面跟着。前面那人浑身被雨水浇透,一身笔挺的白衬衫全贴在肉上,勾勒出里面那件汗背心的形状。

湿漉狼狈的身影看在鸩罂粟眼中,也落进了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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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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